《高粱地里露水湿》 - 第75章:弄尸体


  小白鞋似乎耳边响起那夜女儿的撕心裂肺的叫声,脑海里浮现着这个恶魔在女儿身体上蹂躏的情形,还有他那个孽棍顶进自己身体里那苦痛屈辱的感觉她大声骂道:“我要看看你的骚毬咋就那么坏”……

  话音刚落,柳奎惨叫一声,歪倒在地。 (后来总团法医进行尸体检验时发现,柳奎的睾丸碎了,无疑是小白鞋在诉苦会上捏的。

  这时杨北安有些惶恐,急忙命令工作队员将小白鞋拉下去。参加会议的社员有人带头喊口号,打倒柳奎!有人上来继续控诉柳奎,说他装蒜,命令他跪起来,不准躺在地上,并用脚踢他。但柳奎任凭怎样踢打也还是不动,闭着眼睛脸色惨白。

  杨北安终于意识到,如果不停止开会,柳奎有被当场打死的可能。于是他站起来说:“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,明天下午继续开。”

  并故意大声对柳奎说,“柳奎,你听着,回家后好好准备,明天彻底向贫下中农交代自己的罪行。你只有把自己的罪行彻底向群众交代清楚了,求得群众谅解,才有出路。”

  群众散了,工作组员走了,柳奎却躺在地上不能动弹。杨北安叫一位社员通知柳的家人,将他搀回去。看着柳奎痛苦难忍的样子,杨北安心里难免一阵莫名的不安。

  第二天早上,一位社员早起出去挑水,发现柳奎吊死在昨天开会的场基旁边上的一棵榆树上。舌头伸出老长,那个社员吓得扔下水桶就去报告去了。

  愤怒的群众并不因为柳奎的自杀而善罢甘休,要求继续对他进行批斗。尤其是那些饿死人的家庭,尤其是有女人被他糟蹋过的人家,要求批斗他的愿望更强烈。他们找工作组说,如果不答应,以后就不参加任何会议。显然,柳奎的民愤不是一般的大,死了也不放过。

  杨北安召开工作组员开会,讨论如何办。此刻他的心里也有些紧张,不知所措。3个大学生坚决反对斗尸体;军人和农林厅干部不表态,只有公社秘书赞成。

  杨北安经过长久的心里纠结酝酿,说:“如果我们不答应群众的要求,就会挫伤他们的积极性,下一阶段对敌斗争就很难开展。再说,柳奎确实是混进党内的坏人,全大队饿死那么多人,他要负主要责任。他生活腐化堕落,乱搞女人,强奸少女。这样的人死了活该,不值得同情。我们要坚定地站在贫下中农一边,这可是阶级感情问题啊!”

  听杨组长这样说,其他人不好说什么,只有公社秘书明确表示赞成批斗尸体。那个时候的斗争狂很多,似乎斗争是一种戒不掉的瘾。

  但是,如何批斗呢?

  杨北安想了想,说:“开会时我们工作组派两个人把尸体扶起来站着,让社员批斗。谁愿意扶尸体?”

  他眼神巡视着工作组的6名成员,希望有人站出来完成这个任务。

  可是谁也不说话。大伙都低着头或者躲避着他的眼神。杨北安无奈之下只得分派了,说:“小沈(排长)、小路(公社秘书)你们两个人负责扶尸体。”

  他知道那3个大学生是肯定不会干的,只好叫他们俩。

  沈排长不愿意,但是他不直接说,找借口。他说:“现在阶级斗争这样尖锐复杂,要防止敌人狗急跳墙,报复我们。工作组只有我一个人有枪,我要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,所以让我扶尸体不合适,还是让其他人扶吧!”

  说着紧握着自己的枪,似乎真的有敌人要来了。

  秘书小路接着说:“要工作组的人扶尸体不太好。斗尸体是群众要求的,应当由他们选两个年轻人来干这件事。这样是最能体现群众的意愿的啊!”

  三个大学生随声附和。杨北安也举得这样稳妥,决定选两个苦大仇深的群众来干。

  有一个家里饿死几口人的,和一个女人被柳奎糟蹋的,愿意扶他的尸体。人选好了。杨北安找他们谈话,说明干这件事的重大意义。并告诉他们,每人发1瓶白酒,开会前喝,以便壮胆。大有壮士上战场的那气氛。

  开会那天,会充备森严,派民兵把守,不准随意中途退场。

  尽管是群众要求批斗尸体的,但是真正开批斗大会时,许多人借口不来,派人催了好几次,有些人仍然没有来,来的人尽量坐在后面。

  随着杨组长“把死不改悔的阶级异己分子、蜕化变质分子、反革命分子柳奎拖出来批斗”的一声令下,两个年轻社员从羊圈里把柳奎尸体拖出来(柳奎死后尸体一直放在大队羊圈里)花了一分钟时间将尸体扶起站立。绝大多数社员不敢正面看,低着头,有的用眼睛扫视一下,马上离开。有的社员悄悄站起来,弓着腰,想溜走,被民兵挡回。两个喝过酒、脸色通红的扶尸体的人,一边一个站着,抓住柳奎的胳膊,保持平衡,都把头扭向一边,不敢正面看柳奎的尊容。

  工作组唯一的女大学生吓得脸色惨白,一直在看自己的手心,没有敢看尸体。她听沈排长讲,柳奎死后丑陋无比,舌头伸出嘴外足有半寸长,她接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,老做噩梦。

  工作组计划批斗会开一个小时,四个人发言,每人15分钟。可前面两个人发言,每人只用了5分钟,而且站得离尸体比较远,不敢看,对着群众讲话。

  等第三个人上去批判发言,刚开口讲话,扶尸体的人失去平衡,两个人都摔倒了,尸体压在右边那个人身上,只听他惨叫一声:“救命啊!”

  然后两个人爬起来拔腿就跑。在他们的影响下,整个会场像炸了锅一样,社员们惊叫着,奋不顾身逃离会场,有几个民兵试图阻拦,被推倒在地。

  杨北安站起来大声喊道:“大家不要走,肃静!”

  可是谁也不听他的,只几分钟,会场上只剩下跪着的“四类分子”和站在一边的“四不清”干部。批斗会在混乱中收场。

  两个扶尸体的社员由于惊吓,当晚发烧,被送到公社卫生院治疗,回家后精神恍惚,半个月后才恢复正常。后来有人单独问他们,你们为什么愿意扶尸体,为什么又倒了,为什么害怕?他俩说,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干这件事,家里人更不同意他们干,可是群众选他们,杨组长找他们谈话,不干不行,不干就是和阶级敌人划不清界限。他们是硬着头皮干这件事。

  由于多年没有白酒供应,事前每人喝下半斤白酒,感到头重脚轻,站立不稳,加上害怕,手脚抖擞,所以就倒下了。听老人说,人死了不安静就会诈尸,所以倒下后,害怕死了,赶快逃跑。回家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,然后受凉发烧。

  批斗尸体的场地从当天夜晚起,没有人敢从那里走;晚上社员家早早关门,工作组通知开会也不去。“四清”工作陷入停顿状态。

  小白鞋更是害怕,领着女儿去外村的亲戚家去了,直到半个月后,这件事有点消停了,小白鞋才敢领着女儿青草回到家里。回。

  小白鞋总想着柳奎的死与自己有关,整夜做恶梦。这天夜里,突然听到有人叫门,她顿时吓得一身冷汗,颤声问:“谁啊?”

  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我曲海山,有重要事情找你,快开门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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